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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鉴 | 游戏与战争 死神与生灵——《军统对日密码战》评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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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与战争 死神与生灵

——《军统对日密码战》评鉴


【点评人简介】

   黄德海,文学评论写作者,著有《若将飞而未翔》、《个人底本》等。


【出版社信息】

赫伯特·雅德礼著,巩予炎、罗荔丹译:《军统对日密码战》,团结出版社2015年1版,23万字,248页。


【作者简介】

   赫伯特·雅德礼(HerbertO. Yardley,1889——1958),生于美国印第安纳州西南部沃辛顿镇,1917年到陆军部组织军情八处,1919年成立了密码局并任局长,在一战和战后美国与日本的军事竞争中做出了很大贡献。1929年,密码局被取消,1938年曾应戴笠聘请在军统四处从事密码破译工作,1940年回国,1958年因中风去世。他的作品共有六本,三本小说《金发伯爵夫人》、《日本红日》、《天下乌鸦一般黑》,两本回忆录《美国密室》、《军统对日密码战》,一本《扑克玩家教程》。


【作品简介】

《军统对日密码战》是美国人赫伯特·雅德礼根据自己的日记整理而成的,从写雅德礼1938年11月改名更姓坐船踏上香港的土地开始,到1940年7月登上飞机回美国结束。这一时间段,正是中国抗日战争最为艰难的一段。1938年10月武汉沦陷,日本有了轰炸国民党整个大后方的基地,12月日军大本营下令实施“由空中入侵,对敌战略中枢加以攻击同时进行空中歼灭战”。国民党政府陪都重庆是实施战略轰炸的重点区域,从1938年初开始,日军进行过几次试探性轰炸,蒋介石和军统要有所应对,赫伯特·雅德礼就是在这个背景下被戴笠高薪从美国请来的。

   雅德礼分内的工作主要有两项,一是利用军统缴获的各种文件破译隐藏在重庆的间谍发给日军的密码,并想办法抓住他们。二是招收年轻的学员,教授给他们破译密码的方法。第二个方面的工作,雅德礼只是附带介绍一下。雅德礼喜欢这些学员,虽然常常讨厌他们的不良卫生习惯,还是为他们向上级争取权利。最后他们学有所成,被派到敌占区工作,其中有十个人化装成苦力,刚进敌占区就被抓住杀掉了。为什么会这样呢?雅德礼列举了两条原因,一是得过且过的“等明天”的中国哲学,指挥官的安排草率,而那些执行任务的男孩也“并不在意要冒的危险”;二是人的生命在中国太廉价了,“据我所知,丢了发报机比丢了人头更让当局难过。”

   书里雅德礼重点叙述的是第一方面的工作,工作雅德礼完成得不错,也写得有声有色。雅德礼一共有三次抓住日本间谍的经历,第一次是牛刀小试,日本特务用稍加变化的莫尔斯码发报,且按时有规律发报,结果撞到了雅德礼的枪口上,很快被抓。雅德礼本来还想逼迫他继续发报暂且稳住日军,刚想就这个想法作出安排时,二号人物“笨驴”就已经把间谍枪毙了。“笨驴”是雅德礼奉送的外号,稍微翻一下其他资料,可以知道这个“笨驴”是军统四处处长魏大铭,雅德礼直接归他照顾和管理。第二次算得上大功一件,1939年5月日本海军航空队接替陆军航空队执行轰炸任务,4日、5日两天几乎把重庆炸成了废墟,军统和雅德礼开始寻找内部的叛国者,他们盯上了一个外号“独臂匪”的防空炮营军官,雅德礼绞尽脑汁、也兴趣盎然地破译了几处电报码,又和身份有点神秘的淑珍(雅德礼说她是汪精卫的情妇,又疑似是军统特务)深入虎穴,去“独臂匪”家找到了用来做密码书的小说,居然是赛珍珠写中国的小说《大地》。最后的结果是,发现了一个与汪精卫伪政府保持联络的叛国集团,其中有一个德国人威纳,还是国民党的防空顾问。敌人被抓住了,但日本间谍也采取报复措施,淑珍在离开重庆的路上翻船淹死。最后一次可谓谍影重重,雅德礼和外国人接触太多,也背上了间谍嫌疑,但雅德礼有惊无险地证明间谍是一个犹太人,雅德礼在军统和犹太人之间盘桓,恐吓连带保证,犹太人爆料说日本人可能正准备暗杀或绑架蒋委员长,但后来是什么情况,雅德礼没有交代。


【作品点评】

本书写了雅德礼的一生,并很好地写出了他的性格,也把这个性格与其所处的时代结合了起来。

雅德礼几乎可以称得上“美国密码学之父”。他的经历看上去有点传奇,从小就不大安分,色彩鲜明,活力十足,甚至有点奔放不羁,在混来混去的过程中,小时候玩扑克的喜好和电码译员的工作竟碰撞出一个闪光的结合点,他决定“把毕生献给密码破译”工作。这是他最热爱的工作,也做出了很多成绩,但对整个人类来说,20世纪上半叶是个多事之秋,雅德礼人生和理想也得在各种各样的浪潮和潜流里浮浮沉沉,他的不安分倒是有了更大的用武之地。1922年,美国政府解散了他的“密室”,他谋生乏术,又逢经济大萧条,穷困潦倒,只好将“密室”的经历写成书,到处张扬,说是要借舆论引起政府对破译工作的重视,给政府制造了不小麻烦。接着他又拼凑间谍小说,成果还不错,有一部《金发伯爵夫人》被米高梅影片公司搬上了大荧幕。到1938年,戴笠请雅德礼秘密帮军统进行密码破译方面的工作时,他已经是一个颇有经验的混世老手了,这是他喜欢的工作,但他不动声色,逼戴笠出了一笔很高的年薪。在中国其间,他和美国大使馆接触,甚至还想借交换情报讹美国军方一大笔钱,“我觉得那些在华盛顿工作的爱国者赚得可不少,我对国家的服务为什么不应取得相应的报酬呢?”回美国后,他打过几份与破解密码有关的零工,但很快就结束了他漫长的密码生涯,此后换了不少工作,比如开餐厅、当物价管理办公室的配给执行员,大体上是活在平常人庸碌的状态里。不过在日常忙碌之余,他有三本书留了下来,有两本写于1945年左右,都是以重庆为背景的,一本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写一个女记者在战乱中的重庆的冒险经历,再就是这本《军统对日密码战》。还有一本是1957年出版的《扑克玩家教程》,总结他一生乐之不疲的业余爱好,十分成功,至今还有再版,他的一个朋友说该书“对美国民俗文化有重大贡献”。1958年雅德礼中风去世,享年69岁,生前美国政府对他心有忌惮,死后还是承认了他的贡献,雅德礼获荣军规格的葬礼,下葬于阿灵顿国家公墓。

   大体上了解了雅德礼的一生,就能理解为什么《军统对日密码战》更像一个登徒子的历险记,前面说的作为他本分的间谍工作更像是生活游戏里的点缀,在雅德礼的眼里,重庆战时的世界就是一大的游戏舞台,他自己、中国苦力、其他在华的外国人、“笨驴”、戴笠、蒋介石,都不得不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威风凛凛,也可怜兮兮。他的叙述比较粗陋,游戏笔调加上小说家言,让人很难把这本书当作一本稳重可靠的回忆录来读。不过也正因为此,这本书显出了一些宏阔的气息,雅德礼敢于把重庆死神笼罩生活视为一场游戏,还能大体上从容地在其中徜徉,并寻找欢乐,这些游戏和欢乐并不轻浮,它们不是麻木不仁,也不是自甘堕落,它们的另一面是对生命的尊重和同情。

   1939年5月5日,重庆被炸成了人间地狱,雅德礼描述他看到的场景,“头顶的电线上挂着一个女孩的尸体,脸和身子看上去都完好,却已经死了。放眼望去,这里是一个小孩的头,滚落在水沟里;那里是一堆断肢残臂,全都支离破碎。到处是抬担架的人。他们把伤者抬走,把死者推到一边,或随意乱踩。我只能无助地观望,因为对急救知识一窍不通。那些抬担架的人看来也不懂”。一个现在的人回到那个场景中会比雅德礼多做些什么吗?恐怕很难。

   雅德礼由他在重庆的观感出发,还说到了中国的未来,“总体局势是极其可怕的,光靠打败日本也不够拯救中国人。存在了千百年的压迫,有必要彻底扫除。有钱有土地的阶层有必要让出他们的部分财富和权力。国家需要广泛的政治经济改革。一个外人是很难看到这些改革的前景会如何的。中国正在经历变化,但它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应该不完全是西方崇尚民主与平等的社会所期待的那种结果吧”。

   雅德礼说得没错,他是个“外人”,是来中国主动参与自己喜欢的游戏的,并因此有了一段和中国人同呼吸、共命运的经历,雅德礼把这些都写进书里,他这是在整理自己生命中值得珍惜的一段记忆,由于各方面的原因,没想着出版,估计也很少有美国人会关心这本书。不过对中国人来说,这本书却有多重意味,它可以是一本查考军统特务活动的资料书,可以是一本消闲的间谍故事书,若是再用心一点的话,我们会再次看见中国曾经经受的苦难和屈辱,曾经有过的努力和缺陷,甚至我们可以去参验一下雅德礼的“游戏”,体味一下他偶尔会有的对中国人命运的忧虑,然后问一个问题:我们,作为一个个体,或者一个民族,在人类生活各个层次的“游戏”中做得好些了吗?

这样的读法多余吗?应该不。我们是雅德礼所描述生活的“内人”,而且这不也是一种“游戏”的方式吗?雅德礼式的那一种。






文章分类: 学会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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