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凯楠 萧根胜 | 高架桥下的梦想

一

石帅已忘了从什么时候起不再睡懒觉，每天早上 5 点准时起床，忙忙碌碌一整天。

4 月初的一个早上，石帅如往日一样，起床后轻轻地走到母亲房间门口问“妈，有事没有”，听到母亲应声“没事，你去忙吧”，才掂起手提包出门了。

天通苑到北五环，车少路畅，石帅的车速放得很开。这是他的性格——快跑。

24 家门店遍布北京东城、西城、丰台、海淀、朝阳 5 个区。两三天走一圈、看一遍，石帅心里才踏实。只是住的地方 离 主 城 区远了一点儿，出门不早不行，跑得慢也不行。

走立汤路过北五环立交上安立路，东边是以雕塑和自然景观为特色的仰山公园，西边是光鲜豪气的奥林匹克公园。每次走到这里，石帅都会不由自主地打开汽车音响，张雨生的《我的未来不是梦》声声入耳，句句暖心。今天他听了张雨声的歌，心里有一些起伏，产生些许浮想。

石帅是郏县茨芭镇人。16 岁那年，初中还没有毕业，家里屡遭不幸，难得实在没法生活，他背着父母跑到县城附近一个亲戚办的养猪场学喂猪，管吃管住还发几个零用钱。一年多时间，他在县城认识了一些人，知道了外边的世界很新鲜。2005 年初，在一位熟人的介绍下，他给北京一家保安公司交了 600 元保证金，开始为一家公司看大门。谁知这家保安公司欺负山里娃，连续 3 个月不发工资，一气之下，石帅不辞而别。在街上跑了两天，石帅也没找到差事，兜里只剩下 10 块钱。他一天吃一块钱的馒头，咸菜也舍不得吃，渴了喝自来水，晚上就住在这高架桥下。每当吃馒头时，他都会想到老家的羊肉汤、饸饹面，这时能喝一碗羊肉汤该多好！

当时奥运村正在建设，晚上没人打扰他睡觉，就是饿得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就做梦，梦见自己开了饮食店，很红火，一高兴醒了。唯一的感觉还是饿。饿肚子，让他对择业有了倾向：一定先找个能吃饭的活儿。

东城 、西城 、海淀到处跑 ，到第 五天，石帅在四季青桥附近一个餐馆找到一个刷碗、传菜的活儿。每天工作 12 小时，工资不高，饭能管饱，他高兴得合不拢嘴。山里娃有山里娃的性格，起早贪黑，苦累自乐，洗菜洗得顶干净，传菜从来没失误，有点空隙就跑到大厨那学切菜、看炒菜。不到半年时间，老板把他提到台前。热情大方，言行得体，年底老板又把他从领班升为大堂经理。没多长时间，他被评为优秀领班。优秀就是价值，优秀就是影响力。石帅很快被一家南方人开的海鲜店挖走了。能被南方人看上说明了他的成熟。成熟，咋不也结个果？

二

石帅又想起在高架桥下的梦 ，不久，他便在做梦的地方附近开了一家火锅店。

这家火锅店就在奥运村的边上。他每次开车路过这里都会多看几眼，既是怀想，也有几分得意。虽因经验不足选址不当，火锅店开了两年多就关门了，但那里是他人生第一个里程碑，是他圆梦之旅启程的地方，一辈子忘不了。

从安宁路高架转入安苑路，石帅把车停在安苑北里小区的店门前。下车后，他伸展一下腰，向四周看了一圈。树上小鸟在歌唱，环卫工人手执扫把，点点头向他问好。石帅仰脸看一眼“豫石记羊汤馆”的门头，这习惯性动作激起一股多巴胺翻涌，他脸上泛出山里娃常有的憨厚微笑。

这家店是石帅开办的第一家羊肉汤店，开办于2016 年春天。店面 40 多平方米，有十来张小餐桌，高峰时顾客常常排队候餐 ，每天能送出三四百份外卖。

这家店开张时，石帅已有些开店经验，开业前有很多设想，其中之一是确定了很暖心的承诺：服务不满意免单，暂时遇到困难者到店免费用餐……

小店还对出租车司机、骑手、快递小哥、环卫工人等特殊群体减半收费，并确保他们吃饱。

让不富裕的人吃饱饭，让有困难的人吃上饭。把第一家店办成标准店、标志店，取得经验后，在北京开他几十家。

福建人能把“沙县小吃”开到全国，老美的“肯德基”能开遍全球，我这山里娃就不能把羊肉汤馆开遍北京城？这不是梦想，是石帅的真实想法。

令石帅意想不到的是，“豫石记羊汤馆”开到第 10 家，小店竟奇迹般地入了王俊导演的法眼。2020 年夏天，电视剧《小敏家》在这里取景拍摄。小店跟着电视剧一炮走红，3 年多时间石帅又开了十来家羊汤馆。石帅想到这个“意外”就暗自发笑。

6 点，奥运村的场馆被朝阳涂上一层金辉，街边绿叶摇曳，露珠闪烁。几个晨练的中年男女从石帅车前轻轻跑过。很长时间没有跑步晨练了，他心里闪出跟着跑一跑的念头，但念头一闪而过，今天还有很多事等着哩，还是开着车跑吧。

此时，店长徐亚森已来到他跟前，小伙子帅气的脸上透出 朴实和精明。徐亚森是石帅开这家店之前一起打拼的同乡。 共同的命运，让他们相识相知。 第一家店开业，石 帅让他做了领班。还真选对了人，之后又开的店，所有经营模式、管理办法、运作细则多是从他这里推出去的。

离营业时间还早 ，店内几个备厨的、打扫卫生的，看见石帅来了，摘下口罩点头问早。

石帅站在“捐赠栏”前，边看边问：“小区李大爷最近情况怎么样？这几天送餐过去没有？”

李大爷是附近小区里的一位病残老人，因家里人手少，有时会打电话让店里帮忙送餐。

“这段时间，李大爷家的人都在，生活也很正常。前天我给他送了一份羊肉冲汤、几个饼子，他高兴得直拍轮椅扶手，还问你在哪忙了？”徐亚森回答道，“听我说您回老家了，李大爷竖着大拇指夸你外出创业不忘 乡亲，是大孝子。”

5 年前，石帅的“豫石记羊汤馆”开到了第 4 家。当年 10 月，他回老家给父亲上坟，跪在父亲坟前，流着泪向父亲报告：现在已经开了 4 家羊汤馆，二三十号人跟着干。下一步我要加快发展，把店开遍北京城。啥时候也不会忘记您交代我的那两句话：不忘家乡，不忘乡亲。一定为您争光。

从那个时候起，石帅由每年用几千斤老家的粉条，逐渐增加到现在每年用五六万斤。听说老少爷们儿不再为卖粉条发愁，石帅就有点自豪。

老家茨芭镇曾是省级贫困镇，虽然贫困户脱贫了，但相对 困难户还是有的。帮贫助困，心安理得。

受过雨淋的人知道雨伞的重要 。身在北京的石帅，时时想着家里那些可能受雨淋的人。现在他的公司有 200多名员工，一多半来自河南，近三分之一来自郏县。

三

9 点多，石帅来到西大望路首都经贸大学红庙校区对面的羊汤馆。店长张亚培是一个镇里走出 来的，聪明活泼，责任心强。2023 年秋季她上任之后，按照公司公益理念运作，使小店在这一带声名鹊起。

2024 年年底，资深媒体人罗振宇做“时间与朋友”跨年度演讲，娓娓地讲述20 多个代表性故事，其中举例他“办公楼下的羊汤馆”就是这个小店。

“有一次我去店里吃饭，一抬头看见一个告示：如果你遇到暂时困难，欢迎您来本店，我们将为您免费送上一碗热腾腾的羊汤……就这么个小告示，真是让我心里一暖，暗暗竖起‘大拇哥’”。

石帅感谢无缘谋面的罗振宇老师。他的“大拇哥”一竖，红庙“豫石记羊汤馆”成了追星族的打卡地，羊汤馆的生意像静屋吹进暖风，阴室投入阳光。小店真的出名了。

石帅的“豫石记羊汤馆”都不大，每个店差不多都是三四十平方米，西客站附近的复兴门店、小马厂店面积更小，只有 20 多平方米。

悲喜自度，冷暖自知 。 2020 年以后，石帅的“豫石记羊汤馆”与其他饮食店一样遭遇了市场“寒流”。困难面前，他临危不惧，用心用情运作。

雪埋麦苗根在长。石帅的“根”在这困难时期越长越旺。3 年间，“豫石记羊汤馆”开到了 16 家。困难时期的善举，让不少人记住了这碗羊肉汤，周围不少市民也离不开这家没有多大气派的饭馆。

张亚培看到石帅到了，急忙迎上前去：“石总来了。”一句话刚说出口，几个正在吃烩面的环卫工像士兵听到首长命令，忽地一下站了起来。有的可能还没有看清老板的身影，就不约而同地说：“石总好！”“谢谢石总！”“谢谢老板！”

石帅一时语塞，眼里有些湿润，走到一位环卫工前，轻轻地按着肩膀：“都是自己兄弟，不要客气。”

“我对你只有一个期待，等你将来有能力了，也可以帮助需要的人”。他想重复一下罗振宇老师跨年演讲里的这句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让没钱的人吃饱饭”，是石帅一个最简单的想法。有门路的人不会跑到大街上扫地，有出路的人不会送外卖。的哥、快递小哥，这些人都不容易，来店里吃顿饭，不知道权衡了多长时间。确定特殊群体减半收费，让出一点儿不显眼，长年累月累成山。十几年下来，石帅已让出了上百万元的纯利润。

“帮一下别人， 心里觉得舒服”。社句话不是他的座右铭，却是他进京20 多年的坚守。

10 点还差 5 分钟，石帅来到位于北苑中街央邦国际大厦的石记餐饮文化有限公司办公室，进门后扫视一下整个会议室，然后逐一看看 发展部的刘永进、奥运村店的徐亚森、小马厂店的徐晓龙到了没有。

人到齐了，石帅宣布会议开始。“今天的会议只有一个议题：新西兰奥克兰店 6 月 15 号正式开业。第一个跨出国门的店如何经营？为适应跨国经营，我们应进行的英语、毛利语等外语和与之相配套的培训应采用什么样的方式方法，请大家各抒己见，发表高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