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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起来,祖国的翅膀—记国家最高科技奖得主师昌绪

祖国要安装上科学的翅膀腾飞,科学家哟,擎起来!祖国的翅膀! —— 题记 2011年1月,新闻媒体连续发出的一系列报道,吸引着亿万读者的目光 1月12日全国各地报纸都以显著

  

祖国要安装上科学的翅膀腾飞,科学家哟,擎起来!祖国的翅膀!

—— 题记

20111月,新闻媒体连续发出的一系列报道,吸引着亿万读者的目光

112全国各地报纸都以显著位置发出一条讯息:《中国歼20隐形战斗机昨日首飞》:“2011年新年伊始,中国隐形战斗机震撼亮相。目前,歼20已于2011111完成首飞,值得关注的是歼20首飞的时间非常有趣,因为当时美国国防部长盖茨正在中国访问,讨论两军的交往问题。”

美联社11日爰引军事评论家平可夫的话称:歼2011日在成都一个飞机场上空飞行大约15分钟,这里也是上周歼20被注意到进行跑道测试的地方。

112各地报纸还据中央电视台讯息刊发报道《中国发展武器装备不针对任何国家》:“中国国防部外事办公室副主任关友飞11日晚在回答有关歼20战斗机试飞问题时表示,中国发展武器装备不针对任何国家和特定目标。从时间上看,没有任何针对性,是正常的工作安排。”

114,新华社从北京发出电稿《中共中央、国务院14日在北京隆重举行国家科学技术奖励大会,师昌绪、王振义获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

“……上午10时,大会在雄壮的国歌声中开始。”

“在热烈的掌声中,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胡锦涛首先向获得2010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的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工程院院士、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特邀顾问、中国科学院金属研究所名誉所长、著名材料学家师昌绪,中国工程院院士、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瑞金医院终身教授、著名血液学专家王振义颁发奖励证书,并同他们热情握手,表示祝贺。”

115,香港《南华早报》发出报道:《师昌绪研制耐高温合金助歼20起飞》,“金属高温材料专家师昌绪昨天以他对研发高性能战斗机的突出贡献,获得了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

师昌绪,这是一个令我感到亲切而非常熟悉的名字。作为金属学和材料科学家,他是我国高温材料科学的奠基人,在材料腐蚀、镁合金、碳纤维等多个领域贡献卓著的战略科学家,特别是他从上世纪50年代起主持研制成功航空工业急需的高温合金和第一代空心气冷铸造合金涡轮叶片,助推新中国几代战机飞上蓝天,直至最新一代“歼-20”隐形战机试飞成功,是共和国的功臣。他获得这个重奖,国人为之骄傲,世界为之瞩目。我更感到欢欣鼓舞,因为近30年来,我曾多次采访他,为他写过多篇报告文学,听到他的名字,眼前立即浮现出这位91岁高龄老科学家那和善可亲的面容,那始终炯炯有神的双眸……

1151650分,我拨通了师昌绪院士的宅电。接电话的是位女性的声音,我猜着问:“是郭先生吧?”

师昌绪院士的夫人郭蕴宜也是原沈阳金属研究所的研究员,他们的儿子、儿媳、孙子早已在美国定居,他们属于空巢老人。虽都已八九十岁了,却喜欢自己做饭做家务。

我自报家门:“还记得我吧?1984年建国35周年前夕我曾采访过您……”27年前为写师昌绪,我曾到家里访问过郭蕴宜。“从电视上看到师先生获得了中国科技最高奖,向你们表示衷心祝贺!”

先生“噢”了一声,似乎想起来了:“师昌绪正在洗澡,我看看他洗完了没……”

随着“咚咚”的脚步,我听到了师先生那熟悉且仍显朗然的声音。我急切地向他祝贺,他却语气平和地说:“这个奖不是给我个人的,它属于金属合金研究,属于材料科学,属于我们共同参与研究的同志……”

仍如一往地谦和。师昌绪1955年从美国归来即到沈阳金属研究所工作,到1984年调任中科院第一技术科学部主任,他在沈阳生活了30年,这里是他的第二故乡。虽然离开沈阳,但他每年仍“回家看看”。这使我想起几年前辽宁省为宣传两院院士,我最后一次采访他的情景,那时他虽年已耄耄,但精神仍很健旺,仍很乐观。那种晚年犹壮心不已,愿为祖国科研事业多多奉献的雄心仍潜藏在爽朗的笑容之中。

回忆,使我脑际又清晰浮现出师昌绪院士的身影,回想起他当年是如何与世界一流航空技术一比高低的。

一、深夜里来了不速之客

上世纪60年代初期,在世界航空技术的角逐中,测试天平曾发生过一次倾斜:美国研制出铸造空心涡轮叶片,大大提高了飞机发动机的性能。美国喷气式飞机的飞行速度与高度一度领先了。这个倾斜,受到中国从中关村到中南海的关注。一直密切注视着世界科学技术新突破的周总理很快发出指示:“我国的航空工业要迅速搞上去!”

1964年秋天,一位不速之客走访了师昌绪,已经是夜里9点多钟了,客人敲响了他家的门。

金属研究所的人都知道师昌绪的生活习惯,早睡早起,他每天早晨3点钟起床写作或读书,而晚间9点钟即休息了,很少有人在这个时间打扰他。谁呢?

正准备歇息的师昌绪忙去开门:“噢呀呀,是荣老,真想不到您来……”来访者荣科,是我国航空研究院主管材料与工艺的副总工程师。“深夜打扰,甚感不安,只是难题求解心切啊!……”荣科没等坐稳,先自说开了:“我们准备在新一代喷气式飞机发动机中使用高温铸造合金空心叶片,这叶片就仰仗着你们了……”

好一个尖端课题!当代航空发动机的关键部位就是高温涡轮,人称:“发动机心脏”,而涡轮叶片又是关键的关键。叶片金属在长期工作中所能承受的最高温度决定着喷气发动机的功率,也决定着飞机的飞行速度和高度。因而,涡轮叶片的水平标志着一个国家航空发动机和高温合金的水平。……师昌绪听到这个课题先自欢喜了,但也深知其难。他为荣科沏上一壶新茶,沉吟着说:“这件事情需要所里来考虑……”

“李薰所长我已打过招呼了,具体来搞,主要靠你们研究室了……”荣科步步紧逼。他是了解内情的,知道师昌绪担任主任的研究室在研究高温合金方面的贡献与水平。1958年,由于当时中国无铬少镍,又受到国际封锁,师昌绪提出了铁基代替镍基合金的研究方向。1960年,他带着一个攻关组到抚顺,与抚顺钢厂一起首先采用真空冶炼技术,冶炼出一种可代替喷气发动机涡轮盘用镍基合金的铁基合金,并使我国常规系列高温合金生产过了关。在全国高温合金会战中,师昌绪在沈阳有色金属加工厂还推出了包套挤压工艺,为发展我国变形高温合金的加工工艺探索出新的道路。远在英国的高温合金专家普菲在给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一次报告上也惊叹:“包套挤压工艺为变型高温合金的生产开辟了一条新的路径……”正因为了解,荣科在发展我国航空发动机制造的会议上立下军令状:“如果拿不出空心涡轮叶片和新的高温合金,我把自已的脑袋挂在大门上示众。”他心中这么有底,就因为师昌绪会成为他的后盾。

然而,师昌绪没有马上回答荣科,久久沉寂着,在历史不算久远的涡轮叶片生产中,一直采用变型合金加工叶片。前不久得到讯息说:美国首次采用镍基铸造合金加工制成了空心气冷叶片,提高了涡轮工作温度,增大了发动机的推力,打破了航空工业竞赛的平衡。但新技术生产难度大,安全系数不高……

“昌绪同志,我们新型飞机等着你给插翅上天哪!……”荣科又一次恳切吁请。这是心灵之声。科学家的心彼此是相通的。师昌绪表面沉默着,心中的火焰却要冲出五腑六脏迸发出来。在他看来,科学家需要探索的勇气与热情,但创造的灵感不是来自一时冲动,而应发自丰厚的蕴积与深思熟虑。作为研究室主任,在承担一项新任务前,必须成竹在胸。他在冷静中对空心中片的生产历史、国内外现状进行了迅疾的巡视后,终于启齿了:“荣老,既是祖国需要的科研项目,义不容辞啊!但这个项目举足轻重,请相信,我们在慎重研究后一定给您满意的答复!……”

这一夜,按生活规律能很快入睡的昌绪失眠了……

二、交响乐中,三驾马车在奔驰

荣科给师昌绪留下一张必须认真解答的答卷。

清晨,当他走进乳白色科研大楼,按照习惯到各科研组房间看望助手们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多瞥几眼各室中日益增添的新设备:熔炼与铸造配有了真空感应炉;分析与测试配有了崭新的金相仪器……他在估量:这样一些设备能否胜任一项更艰巨的科研任务?

晚上,回到家里,妻子郭蕴宜还没有回来,屋子静得出奇。恍然间,他觉得又听到荣科恳切的话语……他从书架底层找到一张唱片放到唱机上,唱机的喇叭响了。两个响亮的和弦之后,大提琴奏出了庄严的主题,雄壮而宽广,不久,小提琴拉出了副题,温柔而妩媚……这是贝多芬的《第三交响乐》。师昌绪喜欢听贝多芬、莫扎特、施特劳斯、肖邦,尤其爱听贝多芬《英雄》、《命运》、《田园》与《第九交响乐》,他欣赏献给大自然乐章的恬静,安祥与幽雅,更喜爱反映社会变革乐章的磅礴气势……

朦胧中,他似乎感到交响乐中奔跑着三套马车,那“得得”的马蹄声把他的思绪牵得很远很远。他想到:人生也是一首与命运、与艰难险阻奋争的交响乐。在人生的旅途中,人的足音要像管乐那样响亮,要像鼓点那么有力。

师昌绪1920年出生在河北徐水一个偏僻的村子里,学生时代就饱尝了中华民族遭受帝国主义凌辱之苦。读高小一年时,适逢“九·一八”事变,老师读着报上的新闻泣不成声,全班同学都哭了,他的眼睛也哭得通红。“七·七”事变之后,他亲见日本侵略者的飞机追踪扫射中国百姓,乡亲父老横遭屠戮的惨状,目不忍睹。他把双拳攥得紧紧,心中种下为中华民族自强而自励的种子。上世纪40年代,他抱着科学救国的愿望报考西北工学院,从豫西淅川中学出发,步行翻秦岭,过潼关,千里跋涉,风餐露宿,到西安上学苦读四年,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绩从矿冶专业毕业。在那冥冥的暗夜中,科学是他赖以维系信念不泯的希望之星,他渴望有朝一日用科学为振兴华夏而尽绵薄之力……

正是怀着这种志向,在祖国进入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的1955年,师昌绪从海外归来。当时中国科学院副院长吴有训在征询他愿意在哪儿工作时,他没有选北京、上海,而是毅然决定来到辽宁。因为组建不久的中国科学院沈阳金属研究所,在李薰所长领导下,正以大部分力量投入到为国民经济建设服务的科研项目。师昌绪到所后,被指定为金属所在鞍钢工作组的负责人。当时我国新兴的化肥工业急需一批不锈钢,他带领科研助手顽强奋战,研制出比高铬镍钢更耐腐蚀的铬锰氮无镍不锈钢,打破了西方在不锈钢材料上的禁锢。1957年,金属研究所的工作重点转向军工尖端材料的研究,他被任命为高温合金组的负责人,兼合金钢研究室主任,开始从事高温金属合金的研究与开发工作,几年中研制出一系列新的高温金属合金,包括制造航空发动机关键部位涡轮盘的高温合金,保证了祖国新型银燕凌空急需的高温合金材料的供应……而今,祖国航空工业又一个新的重大难题摆在面前,师昌绪怎能不日思夜想?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窗前,窗外夜色渐浓,星光渐显。

唱片没有放完,却嘎然而止。师昌绪回过身来,啊,是妻子把唱针挪开了。郭蕴宜是所里的助理研究员。她有张温婉的笑脸,却有股男子汉的性格,她停下唱机问道:“还在想荣老的课题吧?”

知夫莫如妻,师昌绪刚要回答,他四岁的儿子师宁脆快地喊着爸爸扑向了他,他抱起孩子亲了又亲。近两年,师昌绪对妻子常产生一种负疚的感情。结婚以后,白天,他把时间给了实验室,晚上,给了一本又一本技术图书与资料,给予她的体贴太少了。特别是1960年,正是妻子孕期中,他去抚钢研制高温合金材料,每天早上4点多钟上路,晚上10点多钟回来,一去就是10个月,孩子降生后,他都没来得及亲上几口……而今,接受新的科研任务又会忙起来,妻子会怎么想?他用征询的口气说:“我想,我们应该把空心叶片课题接过来……” 师昌绪很赞赏詹天佑的话:“各出所学,各尽所知,使国家富强不受外侮,足以立于地球之上。”做为科学家,就应该在国家需要科学的时候上得去,顶得楞!

“好,我支持你!”妻子语气肯定地说。

看着郭蕴宜,师昌绪心头一热。

三、骚人应解赤子心

师昌绪准备接受研制空心叶片的讯息,在金属研究所幢幢新楼里引起各种反响:

有人称快:该接,国家急需;有人咬耳朵:金属研究所应该在理论上有所建树,不要总搞新产品了;有人忧心忡忡:搞苏、美都不敢搞的项目,风险太大,砸锅了咋收场?……

有人找师昌绪,颇为关心地说:“您是留美归来的高级研究员,这几年搞出了不少成功的项目,有了威望,选择新项目要慎之又慎啊……”

师昌绪听了一怔,炯炯的目光凝视着对方,一时百感交集。亲人哪,一个曾在异乡为异客的海外赤子之心,你真的不理解吗?

下班了,人们都离开了试验室,师昌绪却依然恋着亲手置办来的实验设备,久久没有离去。这些设备,虽然一年年有所增加,但比起他在美国的实验条件来,不知要差多少!如果留在美国,在学术上将更容易有建树,有威望,但,他为什么毫不留恋那大洋彼岸的一切而归来呢?在这静静的实验室里,师昌绪不禁又涌起对往事的回忆……

1954年,美国新泽西州,海洋城。

大西洋的潮水,激溅着雪白的浪花,把几位青年游泳者推上岸来。大概是游累了,他们或仰或卧在沙滩上,任暖融融的阳光抚摸晒得成了古铜色的身躯。不知谁喊了一声:“哎,师昌绪呢?”

几位青年都是中国留美学生,听到喊声蓦地坐起来四处望。他们发现,师昌绪正躲在一片树荫下,便一窝蜂拥了过去。

师昌绪正用卵石在地上写着什么,大家凑上前一看,却是两句诗:

“人言落日是天涯,

  极望天涯不见家……”

读着宋代诗人李觏《思乡》中的名句,本想拉师昌绪一起去玩的学友,兴致顿减,一时头都耷拉下来……

师昌绪这一年33岁,留美的几年中,他以韧性的勤奋和顽强的探索,在密苏里大学功读了硕士学位。他利用真空中蒸汽压的原理,从炼铅过程中所得的锌溶液分离银,其纯度90%以上,这个开拓性方法改进了100年前发明的用锌提取液铅中金银的方法。随后,他又在欧特丹大学获得了博士学位。在麻省理工学院任研究员期间,他与著名金属学家柯恩教授一起工作,在从事硅在超高强度钢中的作用的研究中取得了突破性成果。在他研究成果基础上发展出来的300M高强度钢,成为20世纪60年代后世界上最常用的飞机起落架用钢,解决了飞机起落架因断裂韧性或冲击值不够而发生的严重事故问题。当新中国诞生的消息传到美国后,他多想把这些成果早日带回祖国呀!

但那时,他已失去了返回祖国的自由。美国司法部明确宣布:在美国从事理工科学习和工作的中国人一概不许离开美国国境。师昌绪和钱学森等35人被列入这个名单。一旦他们想离开,等待他们的是判刑与巨额罚金。

师昌绪曾试图转道经印度、瑞典或其他中立国家,然后再从那里回国,他联系到印度孟加拉工学院做研究学者,印方也发出了邀请函,但申请签证却被美国当局阻止了。最后,师昌绪和一批有志归国的留学生们便决定开展“冲破牢笼,为在美留学生打开回国大门”的议论。

他们与来自美国各地的40名留学生在这旅游胜地海洋城聚会了。白天,他们在海浪中竞逐,在沙滩上徜徉。晚上,这些黄帝的子孙们,在旅舍中低唱“北风那个吹,”“五星红旗迎风飘扬”……他们交流着从外文报刊上获得的关于祖国的消息,商议着申请归国签证的办法……

年轻的游子们都有一颗火热的心,每当谈起伟大的祖国,都豪情姿肆;而联想到一次次申请归国签证都遭到美国当局阻拦的现实,不免产生烦忧与焦灼。他和李恒德、张兴钤等26名中国留学生曾联名写信给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也是毫无结果……师昌绪就是在这欲归不能的窘境中愁锁双眉……

入夜,他在铺满月色的沙滩上久久徘徊。如何与祖国联系以取得支持呢?一时想不出良策。他在沙滩上留下一排清晰的脚印,猛然眼前闪过一道希望之光,急转身向旅舍奔去。

“同学们,我想请印度大使馆转交一封信给国内,给周总理,请祖国支持我们的正当要求!……”

大胆的设想,引来惊诧的目光,这可能吗?该不是异想天开吧?

“印度是个中立国家,又与中国友好,我为到印度工作曾与印度大使馆打过交道,他们应该会帮助的!……”师昌绪执着地说。

师昌绪和两个同学来到了华盛顿,碧绿的草坪,遮天的树木,使美国首都有“绿色的森林城”的美称。师昌绪虽是初来这里,却没有心看这草坪、林木,也没心光顾那一百八十英尺高的华盛顿纪念塔,更不想浏览杰弗逊和林肯纪念馆、历史博物馆,他们匆匆赶到印度驻美国大使馆,两个人在外放哨,师昌绪一个人走上台阶叩响了门扉。

一位笑容可掬头发花白了的大使馆官员接待了他。一边是平心静气的倾听,一边是满怀希望、慷慨陈辞的请求。当师昌绪睁大双眸等待回答时,印度官员却冷寞地以这种请求不合国际惯例为由,礼貌地谢绝了他。

师昌绪的心忽地向下一沉。但他压抑着焦灼,竭尽全力在英语中寻求最恳切的词汇,再请求……

大使馆官员掸了掸衣服,站了起来,让一位青年职员送客了。这时候,师昌绪注意到,在他陈述请求时,这位青年曾投来同情的眼神。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于是,当官员离开客厅时,他急中生智走向印度青年:“您,肯帮我们吗?肯帮助一群急切要求回国的中国学生吗?”

“先生,我理解您,您思念万里长城和长江,正如我们思念德里的古寺和发源在喜马拉雅山的恒河……”

天涯处处有知音!师昌绪兴奋起来:“是的,我思念母亲般的祖国,那里有日夜盼儿归去的母亲。中国有句古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我梦中常见母亲泪洗的面容……”

当师昌绪信任地把写给周总理的信交给这个年轻的朋友时,他感到一阵轻松。走出使馆,他向两位同学发出会心微笑。他们边走边谈,穿过白宫与国会大厦间的街心公园。啊,繁茂的樱花林,鲜艳的郁金香,多么悦目!他尤其喜爱那从中国移来的芍药与玉兰,“芳馨常系游子心”,他憧憬着可以到洛阳去观赏花中之王牡丹,到颐和园去吮吸白玉兰的芳香……

在师昌绪和他的同学们的努力争取下,日内瓦会议召开以后,《华盛顿邮报》,《纽约时报》,《洛杉矶时报》……相继以显著地位刊登了美国总统发言人在记者招待会上宣布26名中国留学生给他写信要求回国的消息……随后,美国之音传出,中国政府发言人在日内瓦会议上宣读了中国留学生要求回国的信笺,强烈要求美国政府,不得再阻挠中国留学生的正当要求……

同情、支持、赞助……美国各界人民用各种舆论声援中国留学生。消息传到波士顿城麻布尔街师昌绪住宿的公寓,几位同学聚会在二层楼他的房间里,兴奋地举酒诉说归国有望成功。《波士顿星期日邮报》记者也前来访问他们,在报纸上刊登了师昌绪与同学在一起的照片。

好事多磨。师昌绪与他的同学们刚攀上一个希望的顶峰,随着就被一股浊流冲下失望之谷。美国政府以这些学生学的是高能物理、航空工程、电子、化工等敏感专业,离开将损害美国利益为由,又一次阻拦他们,在日内瓦谈判桌上,美国代表竟荒谬地提出:若让他们回国,中国必须以11名美国空军战俘做交换……

“真是岂有此理!卑鄙!”师昌绪冲过去推开窗户,恨不能展翅飞离这个牢笼,然而,窗外是片迷蒙的暗雾,他回过头,圆睁双目凝视着学友,气愤交织悲痛,说话声音都令人心神颤栗了:“我们是战俘吗?我们是学生,我们是孩子要回到母亲的怀抱……”

同学们的脸,也笼罩在阴云之中……

师昌绪记得申请归国之初,柯恩教授曾劝过他:留在美国工作条件好,生活又较舒适,奋斗几年在科学上会有成就,有地位的。然而,他觉得,虽然科学是属于整个人类的,但科学家却有自己的祖国,每一个正直的科学家都酷爱自己的祖国,不管它是富裕还是贫穷。抗日战争后,从大学毕业了的他曾想:现在可以在焦土上建设乐园了。但是,他在四川綦江电化冶炼厂的工作成果,都被国民党用来打内战了。1947年他到鞍山,在敌伪昭和制铁所旧址上,看到是一片劫难后的荒芜,连高炉上都长满了野草,鸟雀在上面筑了巢……国民党的腐败,使他的愿望化成泡影。于是,1948年他在上海登上美国麦克将军号客轮,忍痛远涉重洋。而今,百废待兴的祖国呼唤自己归去,自己怎能在美国的实验室里苟且下去以营造个人的金字塔呢?不能!他说服了柯恩教授,教授信服地帮他办归国签证……

崇高的思想,坚定的信念,给人力量和勇气,此刻,师昌绪在激愤中觉得浑身都是等待迸发的力。他与同学们商议:“我们要让美国人民了解真相,要向联合国揭露美国当局,我们印传单……”说着一起冲出门去。

他们抱着一台大家凑钱用53元美金买的旧的滚筒油印机归来了。入夜,波士顿万籁俱寂,只有麻布尔街457号这幢二层小楼上,几个留学生在油滚前奋战,油墨中渗着他们思乡的泪,油滚上倾注着他们激愤的力,一千,两千……几名同学赶印近三千份写给美国当局和联合国的公开信。但这些公开信怎么发出去呢?如果就地发出,联邦调查局无疑会拿波士顿地区的几个要求回国的中国留学生开刀,那就要受到毁灭性打击,住几年监狱倒无所谓,回不了国与住监狱没啥两样,但如果被送到台湾,就不堪设想了……于是,他们决定到纽约去发。

次日凌晨,师昌绪提着装满传单的皮箱登上波士顿开往纽约的列车,一上车他就被一个满脸大胡子的美国人发现了:“你就是那个要求回国的中国学生?”

师昌绪警惕起来,下意识握紧皮箱。他深知,在美国,联邦调查局的鹰犬随处可见,还有杀人不眨眼的黑手党、三K党……他又难以掩饰自己,因为著名的《基督教箴信报》上在头版刊登了自己的大照片。他在紧张中镇定着情绪,回答说:“是的!”

“难道美国不好吗?留下来不好吗?”问话是生硬而不友好的。但,师昌绪发现,对方并不带有敌意,他身上穿着铁路乘警制服。于是师昌绪松了口气,认真地回答:“美国很美,美国人民也很友好。但我更思念中国,那里有我的双亲和兄弟姐妹……”

大胡子点点头走开了。

师昌绪来到联合国所在地纽约。他把成千封信,投进华尔街的帝国大厦前、百老汇大道街口、拥挤的唐人街的许多邮筒,他把传单撒播给着装不同的美国人,……他走着,走着,走在希望之路上,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当他来到纽约南端海滨时,看到对面哈德逊河口的具德洛岛上47米高的自由女神铜像,他默念着:“女神!让我们这些中国学生自由地飞翔吧……”

他真的可以自由飞翔了。然而,不是自由女神的福佑,而是强大祖国的支持,是周总理在日内瓦会议上义正辞严的声音,迫使美国政府不得不改变了初衷。1955年,师昌绪和他的同学日夜渴盼的归国签证,终于得到批准。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到洛阳”。他此时的心境竟酷似一千三百年前杜甫出川时的心境。他匆匆赶到西海岸加利福尼亚州的旧金山,没有去看著名的金门大桥,又匆匆登上开往香港的克里夫兰总统号客轮,这时,他站在轮船甲板上,遥望太平洋彼岸的祖国,热泪盈眶。

“祖国,我将为你的繁荣富强服务了!”……

师昌绪走出研究室已是夜色迷蒙了。每当他回忆起归国前后一段往事时,他都觉得身上有一种潜在的力在冲腾,这是一种内动力吧!“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秋瑾女士为报国不惜献身,科研工作者为研究祖国急需的科研项目,又何必多虑!即使失败了也可化做一抔泥土,用以填平征途上的坎坷……

于是,他决定去找李薰,把任务快一点明确下来……

四、“材料医生”,为斩关夺隘运筹帷幄

勿需闹钟报时,一过夜里3点,师昌绪就醒来。他悄悄离开身边熟睡的妻子,踅进了书房。

宽阔的写字台上是书籍的崇山峻岭。在所党委和所长李熏的关注下,师昌绪的研究室正式接受了研究空心叶片的任务后,他就进入了角色。他像位杰出的导演,首先在书山中搜寻着影片开拍前一切有用的资料。随后,他仔细地考虑着分镜头脚本的每个细节,考虑着角色的分配,摄制组的组成,拍片的程序……

而今,像一个影片的摄制组,经过一年多的长途跋涉,跨过许多艰难险阻,却在一座新的难关面前停拍了。

几天来,师昌绪就茶饭少进了。他每天都是过了夜里三点就起床,复查空心叶片研制方案的每个细节,翻阅有关新的难题的大量外文资料。这里需要人的缜密的思考,而不容忍哪怕是微小的疏漏。这个劳动是无形的,量是巨大的,用“绞尽脑汁”来形容,真是入木三分。

郭蕴宜也起来了,她拢一拢头发,轻轻拉开书房的门看着台灯前丈夫的身影,不免产生心痛与怜爱之情。丈夫就是这个脾气,只要他认准应该干的事情,就拼着命把它干好。1960年到抚顺钢厂,严冬里往返坐的是闷罐车,早晨赶早班车去抚顺,晚上搭最后一班车回家,每天要在冰冷的铁车厢板上站三个小时,有时赶不上班车,留宿钢厂,躺在没有暖气的独身宿舍的木板床上寒气相袭令人难耐……钢厂高温合金生产正常了,他却被疲惫与风寒打倒了,连续两个月的奔波劳顿,他患上肾盂肾炎并伴有尿血,一度腰都直不起来。一次会议上突然昏倒,住进医院……歌德说:“壮志与热情是伟业的辅翼。”郭蕴宜觉得,健康也是伟业的辅翼,再不能让他病倒了,她冲了一碗鸡蛋花,送到丈夫面前。

师昌绪看她一眼:“你也醒了?”

“型芯材料找不到,我也睡不着……”这型芯材料就是空心叶片研制中的最大难关。

……

在科学研究领域中,如果说某些基础理论的研究,如陈景润在数论研究上的突破,酷似在一场战争中深入敌窠擒获敌酋的孤胆英勇,那么,在研制空心叶片这类应用科学领域,则需要协调各个科研环节的高明组织者,既需要深谙专业,又需要纵横捭阖的指挥能力,犹如一个战役的指挥官,师昌绪进入了角色。

对于困难,师昌绪是有充分准备的。这种空心叶片的研制,难度很大,因为在100毫米的叶身中,要均匀地排列粗细不等的9个小孔,最细的直径仅0.8毫米。短叶片型芯的制作工艺也是世界上没有资料可循的。于是他请荣科以及航院的科研人员一起参与研究方案的制定,使方案既汲取了国内外传输来的一切信息,又建立在有充分科学依据的基础之上。经过充分动员和周密安排,他把全室近100人组成合金设计、型芯材料、冶炼、铸造、分析、测试几个小组进行攻关。他熟悉他的助手们,这批50年代从新中国大学毕业的科研人员已成长起来,是批虎将,应放手让他们分路前进。他将攻占目标确定,任他们恣情作战,在战斗中增长才干,夺取胜利。

助手们对这位指挥官也是心悦诚服的。人们送他一个美称:“材料医生”。一次,一个航空工厂有五千多个涡轮叶片因晶粒度不合格而报废了,影响了发动机的装配。工厂请来了师昌绪。他沉重地捧起报废的叶片,放在观察金相的测试仪中,金属隐患像医生在X光机前观察病体一样清晰了,他开了药方:喷丸处理。于是,像传说中的观音菩萨洒下甘露使一批惨遭涂炭的生灵重又苏醒一样神奇,这批价值近百万元的叶片被挽救了。师昌绪妙手回春的造诣赢得了人们的尊重。

他就是在人们尊敬的目光中,没早没晚地巡视在各个攻关组里。他从真空感应炉中各种金属的互相搏斗直至融合中寻求快乐;他从合金属液在浇铸中得以强化探求哲思;他从金属晶体在金相仪器中显示出单晶、共晶多种姿态中寻找舞蹈家单人舞、双人舞、群舞般的美感,这时,他感到自己又似一位乐队指挥,指挥乐队在演奏一支关于创造的交响乐章……

在他不断的巡视中,在他方脸庞的肌肉明显地瘦削下去的日子里,空心叶片的研究通过了一道道关口。然而,开拓一个新的领域,每一步进展后面,总难免有接踵而来的挫折在等待着他。

面对一个个报废的空心叶片型芯铸件,负责研制型芯材料的助手眼神中流露出沮丧,一双双眼睛盯着师昌绪……

师昌绪似乎镇定自若。周末到了,他把住在独身宿舍的助手们请到自己家里,做上几个令人垂涎的家乡小菜,席间,他忘情地谈起最爱看的地方戏曲……

青年人活跃起来,笑容爬上脸颊。

面对桀骜不驯的科研项目,师昌绪心中何尝没有压力与焦虑呢?试制新型战机的航空工厂几次来询问,科学院与国家科委也十分关注,这是向世界航空工业先进水平进军的一次攻坚战,只能进,不能退!但他深知,没有足以压倒困难的精神状态是难以战胜困难的。最忌讳萎靡与颓唐。“自然对于无能的人是鄙视的,她对有能力,真实的纯粹的人才泄露她的秘密。”于是,他用爽心的休息驱赶失败带来的不快,对助手们说:“失败了,再来!试验要继续进行,多研究分析,还要放眼国外信息,他山之石,也可以攻玉嘛!……”

他的情绪感染着助手们,于是,人们继续坚韧地在沙海中觅求希望的绿洲,生命的骆驼草……

师昌绪从资料室借来最新出版的外文技术书刊,没日没夜地研究探求。一次,他从一则外国杂志刊登的不同规格的石英管广告中得到启示,“用石英管做型芯材料!”他的当机立断,使研制取得了突破性进展。经过型芯定位、造型、浇注、脱芯、壁厚测量以及断芯的无损检测多方位细致研究,多次试验,终于使研制工作露出曙光。

这一天终于盼来了,空心叶片样品在一双双熬红了眼睛的人们面前,像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一样绽开了笑脸!1965年我国第一代气冷空心叶片经过吹风和台架试车,证明空心叶片与实心叶片相比温度降低100℃以上,满足了设计要求,这是中国继美国之后在世界上第二个使用铸造空心涡轮叶片的国家,而且这项成果具有独创性。新成果研制仅仅用了一年多的时间,而在英国,在这之后走完这段路程,却整整用了15年时间……

成功之际,师昌绪抚摸着空心叶片,许久不愿放下。遥望窗外,啊,梨花、杏花满树开,月季、玫瑰送香来。蓝天上,大雁正结队北归。他恍然觉得,天空也飞掠过一队队银燕,那银燕的心脏是中国自己的空心叶片装制的。于是,他感到欣慰。双脚踏在祖国的土地上,虽没有柯恩教授所说的奶油、沙拉、烧牛肉,没有生活上的舒适,但他觉得充实,感到陶醉……

荣科很快发来祝贺专函:“谢谢你们保住了我的人头!”

五、跌宕中不泯的信念

历史开了个无情的玩笑。正当科学家要把新技术的翅膀安装到新型战机上的时候,文化大革命一场急风暴雨卷来泥沙石块,将这翅膀连同它的研制者一起打落了,打倒了!师昌绪和他的主要助手们被冠以金属研究所的“四家村”被打翻在地,他被戴上“反动权威”,“中统特务”几顶帽子……

师昌绪去英国考察前,留英归来的所长李薰向他介绍了一点英国礼节,借他一顶礼帽,于是他被指问:“你到英国去,英国特务李薰给你一顶联络用礼帽,又教给你联络暗号,你都送去了什么情报?……”

李薰怎么会是特务?师昌绪尊敬的所长李薰,1938年在英国雪菲尔大学冶金学院读书时就获得英国布朗敦奖章和奖金,获得博士学位后,留校做研究部负责人,指导法、英、埃及、希腊等多国十几位研究生,进行合金钢研究并取得卓越成就,享誉世界。新中国成立后,他接到中国科学院院长郭沫若的邀请信后,冲破了英、美的重重阻挠,毅然归国。十几年来为祖国的金属研究、冶金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怎容肆意污辱?

对于诸如此类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师昌绪是不屑回答的。于是,用电缆制成的皮鞭抽过来,打在他被扒得精光的皮肉上,晚上八点开始,打打停停,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几天以后,师昌绪浑身伤痕累累,剧烈的疼痛咬噬着他的心,面对黑洞洞的四壁,他捶墙相问:

祖国啊,祖国!难道您的孩子从大洋彼岸的异邦土地扑向您的怀抱,有什么错吗?

贫弱的祖国,不需要输入科学的血液以健壮身体了吗?

面对历史的突然变异,人生历程的非常跌宕,师昌绪有多少发问,却无以解惑。这心灵的剧痛更令他肝肠寸断,他曾想用死来解脱苦痛。但,能这样死吗?是像哥白尼套上绞索为科学殉身?还是像刑前留下“恨不抗日死,留做今日羞”的吉鸿昌为革命壮烈牺牲?都不是!在无知与愚昧裹挟的淫雨中轻生,是懦怯的表现。于是,他咬紧牙关,坚强地挺下去,顽强地活下去。他只有一个信念:要用有生之年,从事未竟的事业!几种新材料的研制还要上马,合金强度的研究工作还要进展,空心叶片还要装进新的喷气发动机……还要为祖国安装上科学的羽翼尽力!

他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来,扶墙站起,在小屋子里每天走上几圈。

无独有偶。他的妻子郭蕴宜在他被关押在小黑屋的十个月中,从来没有向人渴求怜悯或央告去看望他。她心地是坦然的,她了解丈夫。她有悲戚,却不愿轻弹泪珠,在人们面前显得坚毅而倔强。但到晚上,她感到愁肠百结。她小心翼翼地整理丈夫珍爱的中外书籍,论文手稿,在这手稿的字里行间,她似乎看到丈夫坦荡的胸襟,于是,她自信:丈夫会回到自己身边清理这书,这手稿的……

师昌绪从小黑屋里放出来了,待审查。

他回到了自己的家。看一眼书架,虽缺了不少册书,却整理得井然有序;打开抽屉,手稿被精心珍藏着……于是他把感激的目光投给妻子。何须倾诉,两个人的目光在瞬息的交流中,就可以了解彼此的心声,师昌绪拿起他的手稿在手中摩娑着,似在说:只要一息尚存,就要为科学奉献……

于是,他急切地向原来的助手们提出要开展对材料强度的研究,以提高高温合金的使用性能……他冒着被批斗的风险主动到疲劳组与蠕变组同大家一起倒班,做实验……

经过黑屋子的磨难,他的双鬓开始斑白,身体每况愈下。于是,每当金属研究所的宿舍楼抹上几缕拂晓的微光时,他就在树丛中开始练太极拳,他要保持一个好身体以迎接更繁重的工作。海底捞月,仙鹤亮翅……一招一式,都倾注着他渴盼新的春天到来的殷切热望……

当师昌绪再度负责研究室工作时,空心叶片已被耽搁近十年未能投入工厂的批量生产。他痛心疾首,在这欲哭不能的一幕悲剧中损失了多少宝贵的时间!本可以跃居世界第一流的中国新型战机仍在爬窝!他心急如焚,与中年研究人员赵惠田等组成工作组坐上48小时的硬座列车赶赴大西南贵州偏僻山区的一个新航空工业基地。

派性的余波,无聊的纠葛,散漫的作风,推诿的积习……造成这里试产的叶片废品率高达97.5%。这是何等触目惊心的数字!师昌绪心灵战栗了,灾难深重的祖国啊,这样下去哪一天才能再扬眉于世界?他开始忘情地工作,用工作挤掉心中的忧愤,用工作去充填寂寥的灵魂。

基地的生活条件是恶劣的。周围是连绵起伏的群山,这远离人群的地方很少有人光顾。一日三餐吃地瓜干、包米楂籼米混合饭,喝南瓜汤。住的是没有电灯没有厕所的简易房,自来水中有小动物。但师昌绪吃得香,睡得甜。他每天同赵惠田到车间与技术人员一起研究出现废品的原因,逐项讨论检定标准,他胸有成竹,就地拍板。生产秩序渐趋正常,产品合格持续上升。工人和技术人员背地对赵惠田说:“这才是信得过的专家!刚来时还以为他会吃不得苦就走呢!”

这是极有意义的一天,装上气冷空心叶片的战机银鹰般冲向蓝天,越飞越高,越飞越快,甩出一条白色的长绸在天空飘拂,消失在远天彩云之间……参加试制的人都溢于言表。然而,师昌绪却在欢欣中感到沉重。从1955年回国的那一天起,他就期冀祖国能安装上科学的翅膀高飞,历经曲折,他如今认识到,安装这个翅膀是何等艰难哪!

六、投向国家宏观科技发展战略的目光

战胜了严冬的春天,带着巨大的力量和希望,又来到人间。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上,师昌绪心血结晶出的一个个科研成果,一项项得到国家的奖励。铁基高温合金获全国科学大会重大科技成果奖;第一代铸造高温合金空心叶片获1980年科学院科技成果一等奖,1985年又获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接踵而来的荣誉并没有使他头脑发热,“虚荣的人注意着自己的名字,光荣的人注意着祖国的事业。”他常常感到愧疚与不安。一场浩劫,使祖国上世纪60年代初正与世界科研水平渐趋缩小的距离,又大大拉远了,科技工作者怎能在高速公路上骑着毛驴笑出声来呢?


世界正经历着一场新的科学技术革命。当代科学技术正以空前的规模与速度向前发展着。以信息工业为主导,新能源、新材料、生物工程以及光导纤维、激光、海洋开发、宇宙工程等新兴工业都在飞跃。全世界每小时有20项新发明,每天就有六七千篇科学论文发表……时不待人啊,时间就是速度!时间就是力量!师昌绪认为:一些重大的科研成果不能迅速应用到祖国四化建设上去,是人力物力的极大浪费!祖国要安装上科学的翅膀腾飞。科学家要把这个翅膀擎起来,迅速装上去。

1980年师昌绪接任金属研究所所长后,更加紧密结合国家需要进行新材料的研制工作,并用对基础理论的研究推进新材料的发展。他为研究所确立了材料科学与工程的研究方向,即基础科学与应用研究并重的方针,并大力更新设备,很快建立了大功率激光器和高速气体雾化急冷粉沫技术和装置器,为追踪国际科技发展的新动向、及时开拓新的研究领域、建立具有较高学术水平的科研基地奠定了基础。1982年,他创办了中科院金属防腐蚀与保护研究所,并兼任所长,他提出要把腐蚀所办成开放型研究所,为研究所发展指明了方向。

在科研工作中,他把中青年研究人员当做中坚力量,充分发挥每个人的创造性和专长。在他指导支持下中年副研究员朱耀宵找出了控制合金元素偏析的某些规律,很快发展出使用温度更高和耐热、耐腐蚀性能更好的镍基铸造高温合金……他常说:中国人并不比外国人笨,金属研究所要为祖国的科研事业在世界上争第一!

师昌绪担任了研究所所长后,所里上上下下都感到他既没有当领导的“架子”,也没有某些读书人的“清高”。他待人可亲,有口皆碑,人人背地里称他是“好好先生”。他工作深入,常巡视在研究所的每个部门,所里不论是研究员、研究生、工人,他都能叫出名字。就连研究所看门师傅都能与他称兄道弟,夏日傍晚常在路边与他“将上一军”。

平易近人的师昌绪爱同人聊天,“爱管闲事”。在金属研究所院内他家到科研大楼只有一、二百米的距离,几分钟的路程他却经常要走半小时,因为一路上总有人找他聊天,他也总是通过聊天了解情况,从科研课题、管理工作到生活情况,他很愿意多发现问题,帮助人排忧解难。

他特别重视人才的培养,科研队伍的建设。一位从山西来所进修的研究生,期满后急着回山西工作。他发现这青年人潜质不错,就动员他选好课题继续深造,还送他一只自己使用多年的金笔,说:“你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这位年轻人后来留在所里成为科研骨干。一位青年科研人员想到英国剑桥大学继续深造遇到困难,他设法帮他办理求学签证等手续,使他如愿以偿。今年77岁的朱耀宵是师昌绪到所后带的第一批学生,在他言传身教启示下多年在科研上取得许多重要成果,朱耀宵常发自肺腑地对人说:“师先生古道热肠,我走到今天与他的爱心是分不开的。”

国家开始实施跟踪世界高科技发展的“863”计划后,不断向师昌绪身上加码,他被聘为国家科委能源材料专家组组长,参加了国务院新材料长远规划的制定。他和钱学森等10位科学家一起,在中南海为国家领导们讲课……要给在噩梦中醒来的祖国安装上新的科学翅膀,新材料就是这个翅膀的骨骼,而他,就是担负着供应这骨骼的后勤部长。

1984年,师昌绪调任中国科学院第一技术科学部主任,这是由一位科研工作者向科研管理者身份的完全转型,要求他关注的目光要投向更加宏大与高远的战略层面。他从面向世界新技术革命的高度规划学部的工作,尤其关心过去较为薄弱的应用科学研究。他领衔与20多位科学家共同提出:中国科学院要与大中型企业联合,让科学技术推动大中型企业的发展。

两年后,他被任命为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副主任,担起了更重的担子。他提出优先资助某些研究领域的概念,充分利用国家资金为科研服务,他敦请财政拨款设立了“天元数学基金”。他足迹踏遍祖国从南到北的科研院所,进行大量细微而具体的工作,主持编写了《科学发展战略研究》,广纳众议,对国家基础和应用科学研究的发展,提出一套完整的看法,被学术界认为是我国科技发展的新建树。

担子再重,师昌绪也不忘常“回家看看”。他一直关心着沈阳金属研究所的发展。在这里,他在金属凝固理论方面,发展了低偏析合金技术,通过有效控制微量元素降低合金凝固偏析,这一发展,使铸造高温合金的工作温度提高了2025℃,而之前世界每一次理论创新最多也只能把温度提高5℃。正因为有了这大幅提高,金属研究所的科研人员在他指导下,研发应用于各类飞机发动机和大型燃气转机定向、单晶等系列高温合金和复杂型腔铸造技术,助推了一代代国产新型战斗机飞上蓝天。1998年,这项成果被国际实用材料创新会议授予创新奖,是全世界12个获奖项目之一。

19946月,中国工程科学院成立。作为倡议与筹备的积极参与者,73岁的师昌绪被任命为首任副院长,为发展应用科学,他更是投入全部精力,自从迁居北京后,他与郭蕴宜的居住条件大大改善了,他却很少能在家里安静地待上几日,常常为科技新课题、新项目奔波劳顿于塞北江南、海滨边陲,有时连星期日、节假日也难休息。

七、助推共和国一代代战机飞上蓝天

虽然位居科研领导岗位,且年事已高,但从上世纪50年即与航空工业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师昌绪,一直对发展我国航空航天事业情有独钟。

2000年,年近耄耄的师昌绪找到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工程与材料学部原常务副主任李克健,说起他想搞一下碳纤维。李克健看看他,立马摇头说:“师先生,这件事你可别管!这事儿太复杂,谁抓谁麻烦!”

碳纤维,是航空航天基础材料,重量轻、强度要求高,我国从上世纪60年代就开始研制,组织攻关,资金投入不少,却始终拿不出质量稳定的产品。

“我们航空航天工业太需要碳纤维,不能总依靠进口。”师昌绪说:“如果搞不出碳纤维,拖了国防工业后腿,我死不瞑目!”

中国用聚丙烯腈为原料生产碳纤维的研究,始于1962年,起步可谓不晚,但长期未取得实质性进展。由于碳纤维在航空航天等国防工业中有重要用途,西方将其视为军用物资,对中国禁运,更不转让生产技术。而从上世纪70年代起,美国在战略导弹和作战飞机中开始使用碳纤维增强树脂材料,使得武器性能大幅度提高,我国国防系统认定,我们战略武器和军用飞机采用树脂复合材料代替金属也势在必行。

1975年,当时国防科工委主任张爱萍将军亲自主持召开了一次专题会议,部署国内碳纤维研究工作,并制定了十年发展规划,组织了原料、碳化、结构材料、防热材料等5个攻关组,安排了20多个研究单位和企业参加。这次会议对促进中国碳纤维研究起到了推动作用,参与单位陆续生产出不同质量的原料和碳纤维,虽然其力学性能较差,但毕竟解决了有无问题,并初步应用于某些型号的非结构件。

19785月,国家科委恢复,碳纤维由国家科委为主管理,新材料处把它视为重中之重,花了很大精力和经费,力图把碳纤维质量抓上去。但碳纤维质量虽有所提高,却难以有大的突破,力学性能也上不去,和国外产品质量差距越拉越大,无法用以制造大量需要的航空航天结构材料。

由于碳纤维研究陷入困难,相关单位把希望转向引进国外先进设备和技术,从1984年起,先后与美国、英国、联合国开发计划署、联合国工发组织等打交道。协商引进设备与技术,都不顺利,世界各知名碳纤维公司囿于“巴黎统筹条约”限制,都不转让技术,不出售设备,虽然英国有一家公司愿出售个别设备,但进行中却一拖再拖,用了七年才引进来的设备,却难以正常运行,令引进单位有苦难言,使我国碳纤维研发成为一块令人望而生畏的“烫手山芋。”

正是目睹了这一“烫手山芋”的困境,师昌绪难以心安,他对李克键说:“中国的碳纤维上不去,影响国防科技和高新技术发展,关系到国家安全,不搞上去不行。”他语重心长地又补充一句:“我已经80岁了,80岁以后本来应该少管点事,但碳纤维还是要抓一抓,你过去负责这个项目,情况熟悉,我们找几个熟悉情况的人,认真研究过去碳纤维搞不上去的原因和今后该怎么去做。”

望着师昌绪写满认真的面庞,李克健有些动容了。师昌绪长期从事金属材料研究,碳纤维是他所不熟悉的领域,而且是一项技术难度很大的系统工程。师昌绪这种忧国忧民的精神,这种敢于担当的勇气打动了李克健。他当即诚恳表示:“师先生敢于牵头抓碳纤维,我愿意当好您的助手!”

师昌绪的决心也促动了科技部高新技术司的司长、材料处长,得到了“863”新材料领域首席科学家石力开等同志的支持。决定在“863”新材料领域立软课题“聚丙烯腈基碳纤维发展对策研究”,成立了以师昌绪为组长的软课题组,开展新一轮的研究工作。

当时,正是我国碳纤维研究处于最困难的低谷时期,许多研发单位基本上退出了这一领域,师昌绪的这一加盟,恰是为碳纤维研究“雪中送炭”。

20088月,师昌绪亲自组织了由国家高技术计划新材料领域专家委员会和总装备部等相关单位联合召开的“碳纤维发展研究对策会”。国防科工委、科技部、总装备部、中国科学院、国家自然基金委等相关部委近60人参加座谈会,师昌绪在会上发表了动人肺腑的讲话,他希望与会者能“总结过去,展望未来,为中国碳纤维事业出谋划策。”望着白发已经爬满鬂角的老人和这位为中国科研事业做出卓著贡献的老科学家充满期望的双眸,与会者对中国碳纤维研究的历史经验与教训进行了认真的总结,并探讨了如何把碳纤维搞上去的措施。会议后,很快形成了会议纪要,并在师昌绪指导下完成了聚丙烯腈碳纤维发展对策研究报告。在会议纪要中,大家一致同意专门写了一句:请师昌绪院士做技术顾问与监督。

其实,不管让他担任什么角色,师昌绪都想把这件事一抓到底。在研究报告报送各部委后,师昌绪认为火候不够,很快又组织了第二次座谈会。20001227日,他邀请有关部委同志在中国工程院召开座谈会,围绕“十五”碳纤维研制目标、研究体制和经费来源进行座谈。会上有人问师昌绪:“上亿元的研制经费上哪儿去要?就是要来了,谁去指挥实施?过去几个部委联合起来都没弄好,你能指挥得动吗?”

“只要国家需要,困难再大也要干!”多年积习使师昌绪意志坚毅,干啥都要干好,他要上书给中央,陈说利害。

这天午夜12点刚过,师昌绪蹑手蹑脚从卧室走向书房。多年来,他的生活颇有规律。每天早上起来打太极拳,走上3000步,回家烧牛奶,吃早饭,看新闻,接着上班。每天晚上9点半睡觉,到12点必醒,有时想事,有时看书,写文章也是在这个时间构思或提笔的。

虽然师昌绪自己觉得到书房来是轻手轻脚,但还是逃不过夫人郭蕴宜的感觉,他们夫妻之间似乎有某种心灵感应。师昌绪刚刚为一篇文章开个头,郭蕴宜就脚步轻轻地把一杯白开水放到他的案头。师昌绪回头看看老伴,心怀感激地点点头,没有对话,却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郭蕴宜原来曾是金属研究所研究员,老两口相依相伴,早过了金婚之年。做为空巢老人,他们喜欢自己做家务,洗衣做饭,相濡以沫,彼此照顾。

郭蕴宜凑近昌绪身后看了看,只见正在起草的文章开头是——

关于加速开发高性能碳纤维的请示报告

中共中央、

江泽民主席:

………………

郭蕴宜知道碳纤维是丈夫近期朝思夜想的一个重要研究课题,是他誓要完成的一项任务。她也深知这个科研项目在发展祖国航空航天工程中的重要意义。如果不是特别重要,丈夫是不会亲自写信给中央领导请示报告的。通常的一些请示报告或方案、规划需要在一级级的审查批核中辗转研究,耗费许多时日,她觉得对特别重要的课题直接给国家主要决策者写信请求支持是更有效的途径。19863月,王大衍、王淦昌、陈芳允和杨嘉墀四位科学家联名写信给邓小平同志,提出要推动我国的新技术革命,在几个重要科技领域跟踪世界先进水平的建议,就是很好的例证。他们的建议得到邓小平的重视,党中央很快做出决定,由国务院科技领导小组起草《高技术研究发展计划》(即“863计划”),对我国高技术的发展产生了巨大推动作用。

正如他们的料想,师昌绪写给江泽民同志的请示报告,在科技界和相关部委产生较大反响,受到了国家领导的重视。

2001年,科技部决定成立碳纤维专项,很快成立了专家小组。

20022月,在科技部召开的“863计划”新材料领域“十五”安排通气会上,师昌绪针对碳纤维专项再次提出:一是目标要明确,二是组织形式要创新,要推行联合,支持建设高水平的分析测试平台,建立公平、公证、高透明的取样评价体系。为了确定碳纤维的研究目标,师昌绪紧锣密鼓地在3月初又在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召开了一次通气会,并把国防部门请来共同把关。会后最后修改审定“十五”战略目标。师昌绪亲自组织并主持召开的一次次通气会,可以说是在关键时间讨论了关键问题,提出了关键意见,对“十五”计划中碳纤维研究方向的确立起到了重要作用。

20031月,根据师昌绪的建议报告,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正式批准碳纤维领域两个重点项目,由“宏观调控经费”提供财经资助。随后,碳纤维项目被批准为国家重大基础研究项目,获得了宝贵的基础研究经费。

有了“资金”,师昌绪又还要亲自抓落实,定规矩,设专项管理系统,对申报参加攻关的单位报上的样品,现场取样,统一测试,优胜劣汰,一丝不苟,毫不含糊。应用试验单位确定后,师昌绪不顾80高龄,一次次深入现场指导,还亲自协调有关部门一次次提供资金,确保试验成功。当碳纤维技术取得进展,产业化起步后,师昌绪又把国产碳纤维应用提上日程,努力开展相关应用研究,并为此争取专项经费,取得重要成绩。正是在他一以贯之的关注与支持下,我国航空航天工程所需的碳纤维现已实现了立足国内。

几十年来,师昌绪作为材料科学家,战略科学家,助推了共和国一代代战机冲上云天,直至最近我国试飞成功的歼20隐形战斗机。师昌绪是一位引人瞩目为之做出特殊贡献的人。2010114日召开的国家科学技术奖励大会在北京刚刚开过,香港《南华早报》就发出消息报道:《师昌绪研制耐高温合金助歼20起飞》。报道中写道:“金属高温材料专家师昌绪昨天以他对研发高性能战斗机的突出贡献,获得了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而在此三天之前,中国内地的歼20隐形战斗机才刚刚进行首次试飞。”

然而,师昌绪对这些荣誉却是淡然视之。

1998年,鉴于他在高温合金材料领域的巨大贡献,11个跨国公司联合授予他“突出贡献奖”,并称他为“中国高温合金之父”。

师昌绪立即纠正道:“这不对,在国内搞高温合金的有人比我早,我只是做了一些贡献!”“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就是能团结大家。”

2004年师昌绪又荣获了“光华工程科技成就奖”,他首先想到金属研究所,他将50万奖金捐赠给沈阳金属研究所用以奖励研究人员。金属研究所用这笔钱设立了“师昌绪奖学金”,如今已奖励了30名表现出色的研究生……

“人生第一重义是为祖国奉献。”这是师昌绪的信念。

“只要努力,肯定能做出来,除非你不努力。”这是师昌绪的信条。

师昌绪为此付出了,成功女神不断向他微笑。

“迟暮夕阳余热暖,情真意切育英才!”这是师昌绪、郭蕴宜不久前合写的长诗《寻梦》中的两句,两位老人愿意继续为祖国奉献的赤心在字里行间闪亮,也在为祖国的腾飞插上科学翅膀的伟业中闪亮。

有人说,古罗马雕塑中的女神维纳斯是美的,也有人说,哥本哈根港遥望大海的鱼美人是美的。而我在想,一定会有艺术家选择科学家高举双臂擎起一副神奇的翅膀,塑一雕像,它充满着力,凝结着热,流溢着爱,闪烁着美……

2011224于沈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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