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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岭度日广交朋友—新版长篇历史小说《努尔哈赤》选章

一 长白山西麓有座老秃顶子岭,这里奇峰深谷,泉水淙淙,林海茫茫。努尔哈赤离开荒草甸子,走了七天七夜,第八天黎明,便来到这里。








     长白山西麓有座老秃顶子岭,这里奇峰深谷,泉水淙淙,林海茫茫。努尔哈赤离开荒草甸子,走了七天七夜,第八天黎明,便来到这里。
     眼下虽是盛夏炎日,但走进老秃顶子岭,却是雾罩山头,寒气袭人。努尔哈赤衣衫褴褛地拄着一根木棍儿,肩上扛着褡裢,走到一处石砬子山口,顿觉又饥又渴,不时打着寒颤。于是他在山口的斜坡上采了些山楂、野梨、山桃,匆匆地填饱了“咕咕”乱叫的肚子,又喝了些泉水,便坐在一块青石板上歇息。他屁股一挨青石板,就连打了几个哈欠,昏昏欲睡。
     他刚合上眼睛,一阵刺耳的狼嚎,骤然把他惊醒。他慌忙拣起木棍子,朝野狼嚎叫的方向扔去,狼惊叫一阵,就消失在密密的山林里。    
     野狼离去,他睡意又袭来了。为避免狼熊虎豹的伤害,就在山口找到一棵一抱多粗的老橡树,“噌噌”爬上树,在树杈间睡起来。
     老秃顶子岭,山高林密,盛产人参。自打山里红花谢结果,就陆续进来三三两两的挖参人。这天傍晚,一伙从四面八方聚到一起的挖参人,下山回窝棚,路过山口,为首的一个肥头大耳,面黑如漆的汉子,忽然发现老橡树杈上趴着一个人,就惊叫道:“树上有人!”惊叫声“嗡嗡”地在山谷回响。腿脚灵快名叫安费扬古的青年,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老橡树下,抬头朝树上看去,见趴在树杈上的是个体格魁梧的小伙子,便朝树上高声唤道:“喂,小伙子,醒醒!”努尔哈赤慢慢醒来,他趴在树杈上擦了擦惺忪的睡眼,一怔神。“我们是挖参的。”安费扬古微笑着,指了指周围几个人,又说,“你看,树下还有五、六个人。”他眨了眨精灵的眼睛,问道:“小兄弟,你”努尔哈赤坐起来,骑着树杈,说:“我也是上山的。”“挖参吗?”努尔哈赤点了点头,便慢慢地滑下树来。安费扬古未等努尔哈赤站稳,就上前抓住努尔哈赤的手,亲热地说:“你就随我们一伙干吧。”努尔哈赤见树下是一伙女真少年,心中一阵暗喜。安费扬古能说会道,就笑哈哈对众人道:“看来,这小兄弟也是逼上长白山的,咱们就互相认识认识吧。”  
     女真人生就的豪爽性格,不会虚情假意,于是各自做了自我介绍。
     众人山里相见,分外情真热闹。山雾散去,大伙把努尔哈赤接到窝棚。窝棚搭在向阳的山坡上。里边是十根红松交叉地搭成人字形支架,外边压着树枝干草,糊着草泥。窝棚里宽八尺,长近二丈。地面上除了铺着干草的地铺放着衣物外,就是猎获的食物以及采来晒干的人参。
     晚上,柯什柯给努尔哈赤铺好了草铺,就约他到窝棚外的大核桃树下乘凉、聊天。
     上弦月挂在西天,山谷晚风习习,空气像经过水洗过似的,清新又凉爽,吸一口便可沁人心脾。努尔哈赤和柯什柯坐在大核桃树边的石头上,一边用桦树皮碗喝着泉水,一边唠起家常。



     俗话说,东北三件宝:人参、貂皮、乌拉草。人参虽宝贵,可挖起来很难。努尔哈赤伤好以后,就跟大伙一起放山挖参。
     初秋的一天,努尔哈赤一行五人,一个个头上紧紧地包着帕子,只露出两只眼睛和鼻子,以防被蛇和“小咬”叮伤,然后把绑腿捆结实,袖口扎紧,便背着猎刀、弓箭、快斧、鹿骨扦子,拄着榛柴做的“梭波罗棍子”,进了山口。
     他们一行五人,在山口拜过“五首神”之后,便一字儿摊开,前后相隔四、五十步鱼贯而行。安费扬古走在前头,观察地形,选择“参路”,指挥五人的行动。他后边紧跟着劳萨当“贴棍”,中间是额亦都和努尔哈赤,最后跟着的是图鲁什,当“边棍”。
     山里闷热闷热,蚊子滚成团,直往脸上身上撞。不过,努尔哈赤根本不理会这些,他被眼前原始森林景色迷住了。他拄着“梭波罗棍子”,仰望天空,只见一团团、一片片、一丛丛、一簇簇的树叶子塞满了天空,连一条隙缝也难找到。绿油油的落叶松长着丝绸般的枝叶,古老的柞树片片红叶像个醉汉,黄菠萝挺着坚实笔直的躯干像威严的武士。他再朝左右看去,那云杉、紫杉、白桦、山榆密密麻麻,真是古木参天,浓荫蔽日,奇花异草无边无际。
     绿色的原始森林摇晃着,发出呼呼的响声。他们五人穿行在灌木藤罗中,两眼直勾勾地在山坡上搜寻,可是没走多久,一个个就开始眼睛发酸发疼,视觉模糊。
    “扑哧哧”,突然眼前飞起两只美丽的山鸡。努尔哈赤摘下弓箭,刚想弯弓搭箭,忽然额亦都惊叫道:“蛇!”
     努尔哈赤回头看去,只见一条绿色的长蛇,昂着头,蠕动着身子朝额亦都爬去。于是他紧跑了两步,冲上前去,一脚踩住长蛇的脖子,这时长蛇甩打起身子和尾巴,拼命挣扎。努尔哈赤未等长蛇缠住他的腿,就顺手攥住长蛇的尾巴,在半空中一抡,随手扔到小溪里。
     额亦都惊慌地站在一棵歪脖子山榆下,呆呆地看着努尔哈赤捉蛇。可是,当他顺着努尔哈赤的手势伸起头看甩蛇时,禁不住又惊呼道:“树上,榆树上也有蛇!”
     努尔哈赤一个箭步蹿过来,抬头朝树上看去,见一条更粗更大的蛇,盘在歪脖子榆树杈上,扁扁的头朝下垂着,吐出火红色的舌头。他跳起来,扬起榛柴棍子,凌空抡去,眨眼间那蛇身首分家,肉乎乎、血淋淋的蛇头像羊肚子似地悬在半空。
     这时,赶上来的图鲁什拍着巴掌,连声叫好。接着嘱咐道:“伙计们,要留神呀,蛇兽越多的地方,越藏‘棒槌’呀!”
     他话音刚落,突然安费扬吉在前边的山沟沟里,用棍子敲打着石头,“叫山”了。
     劳萨、额亦都、图鲁什和努尔哈赤四人,发疯似地跑过去,立刻把安费扬古和参苗围了起来。
    “六品叶!”劳萨俯下身子,数了数参叶,异常高兴地叫道。
     这棵参,伸着油绿油绿的六片叶子。像六片巴掌,结着高梁粒大的红彤彤的参果,长在一丛万年蒿旁的鲶鱼草丛中。
     安费扬古蹲下身子,从褡裢里摸出一支米黄色用鹿腿骨做的“捧槌竿子”,又从狍皮套子里抽出快斧子,然后用斧子砍了根柞树干,一头削尖了,做成木橛头,挖开参苗周围的土。他动作熟练,下撅又稳又准。土越挖越深,多年积压的烂树叶子土,一挖出来,就散发着霉味,躲在烂土里的“斑蟊”在翻出的黑土里爬来爬去。
     安费扬古一边挖,一边说:“人参爱长在半干湿的阴阳土里。哪里有鲶鱼草、四叶草,哪里就可能有人参。”
     图鲁什站在一旁见安费扬古拿着鹿骨竿子,一针一针像绣花似地挖,就着急地拔出匕首,蹲下去要替安费扬古挖土。安费扬古急忙夺过匕首,道:“挖参禁用铁器,你又忘了!”
     图鲁什吐了吐舌头,站起来,又当他的“边棍”,拿着匕首,东走西逛,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保护着挖参人。
     娇嫩的、细得像白线似的茎根露出来了,山林里顿时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安费扬古挖了约摸吃顿饭工夫,终于把一株五寸多长的“跨海”,挖出来了。
     这时,众人又围过来,欣赏着这株有膀有腿、肩宽额窄、白里泛黄、闪闪发光,活像个玉人似的上等参。
     劳萨把用鲜桦皮卷成圆筒的“棒槌”包递给安费扬古,叫他快点把参包好。可是,当安费扬古刚往桦皮筒里撒过土,把参放进去,准备捆绑之时,突然十几只大灰狼嚎叫着,从山坡下奔跑上来。
    “狼群!”额亦都惊慌地叫道。
     这时,图鲁什、劳萨都弯弓挥刀,准备与狼群拼搏。
     努尔哈赤听到狼群激怒的叫声,暗想;恶狼为啥如此暴怒呢?他机警地朝四周看了看,发现身后五丈多远的山崖下,有个土洞,洞口横七竖八地丢下一堆兽骨,两只小狼崽子正在兽骨上跳上跳下。
     狼群越来越近,图鲁什瞪着眼珠子,拉着架势,准备与狼群搏斗。努尔哈赤赶忙朝图鲁什喊道:“咱们硬拼是斗不过这群狼的!你赶快停下,看我的!”
     当狼群离他们仅有十多丈远时,努尔哈赤突然蹿到洞口,猫腰抓起那两只狼崽子,一只胳膊夹着一个,跑向狼群。这时跑在最前面的一只母狼,纵身向努尔哈赤扑来,他猛地把夹在胯骨上的狼崽子,甩出去,扔进狼群。狼为了护崽子,立刻转身扑向狼崽子,它捉住其中的一只,蓦地叼住脖子,朝坡下跑去。狼群见母狼下山,便都转身朝山下跑去了。
     就这样,他们五人避免了一场与狼群的生死搏斗。
     图鲁什跑过去,紧抱着努尔哈赤的肩膀,称赞道;“好样的,有勇有谋!我看,今后你就当咱老秃顶子岭上的小首领吧! ”
     安费扬古带头拍着巴掌,表示赞成。努尔哈赤头摇得像拨郎鼓似地连声说:“不!不!”



     山林里下起雨来。一时秋雨绵绵,云雾濛濛,挖参人被困在窝棚里,不得进山。再加山高气闷,一个个在窝棚里昏昏欲睡,没入睡的就眯着眼,一边“吧嗒、吧嗒”抽烟,一边寻思起家里的老婆孩子,爷爷奶奶。
     雨下着。忽然山谷里传来一阵风声,接着就是一阵吼叫。手快耳灵的安费扬古,听到声音,马上坐起来,走到窝棚门口,扒开门缝一瞧,顿时惊叫道:“山神爷来了!”
     大伙不约而同地拥到窝棚门口,朝外看去,只见一头肥壮的花斑虎,正蹲在窝棚外面,瞪着两只像玻璃球似的眼珠子,直盯着门口。
     女真人信奉萨满教,认为万物有灵,天地日月、山川草木,都由神来主宰。而山林之主就是老虎,把它尊为“山神爷”。平时进山打猎,如果遇到“山神爷”,就按照见神的规矩,先摘下帽子,轮流扔帽子。如果谁的帽子被老虎叼走,谁就要跟着老虎走。
     大伙隔着门缝,心惊胆战地看了一阵子,岁数最大的柯什柯,无可奈何地摘下帽子说:“山神爷找咱们来了,咱们还是按老规矩办吧。”
     众人摘下帽子,一个个正要举手往外扔。忽然被推为首领的努尔哈赤瞪着大眼睛,说:“你们家里都有妻子儿女,拉家带口不容易,就让我跟山神爷走吧。”
     大伙哪里肯依,一个个都挣抢着要出去。最后柯什柯说:
    “还是听从天意,按岁数大小,依次扔帽子吧。”他第一个摘下帽子,扔到老虎跟前,老虎眼皮眨也没眨,理也不理;接着第二个人又扔出去,老虎依然闻也不闻;第三个再扔时,老虎索性闭上了眼睛。当轮到努尔哈赤时,老虎一看落在地上的帽子,就站起身叼起来,慢腾腾地走了。
     努尔哈赤见老虎叼走了自己的帽子,就毅然推开木栅门,告别了众人跟在老虎后面走去。他翻过一道山梁,云开雨停,老虎在前面走,他跟在后边行。山里静得出奇,时不时从远处传来黑熊的“呜呜”声,山猫的“喵喵”声,野羊的“咩咩”声。他听见山脚下,有一条母狼在嚎叫,另一条公狼随声应合;他又听见在南山坡,有一群野猪似乎在聚会,那公猪的尖叫声,母猪的“哼哼”声,小野猪崽子的耍欢声……听起来是那样清晰。他还听见在近处的草丛里,一只狐狸放开尖细的声音在嚎叫。此刻他从狐狸带着啸音的叫声里,立刻判断出嚎叫的狐狸一定是遇到什么险情,才会发出这种特殊的叫声。他凭着跟爷爷进山打猎的经验,依据不同的叫声,能准确地判断出獾、貉、狍、兔、猫、貂、鼠,能从叫声的高低、强弱、长短中,准确地判断出各种野兽的行动和情感。
     听到各种野兽的吼叫,他暗自想:为什么别的野兽都可以捕猎,唯独老虎不能动?山里有成千上万种野兽,为什么唯独它能成神?他开始对山神产生了怀疑。随之,想起他在李成梁家听老更夫讲的“武松打虎”故事,想起在高尔山捉虎崽子的一幕。他心里核计:既然武松能打虎立功,受人尊敬,为啥女真人见到老虎就要听天由命,束手等死?
     想来想去,努尔哈赤横下一条心:不能白白送死,只要老虎肯回头对我张嘴。我就拔出匕首,与老虎争个高低。
     努尔哈赤刚刚翻过第三道山粱,就听远处传来小虎崽子“嗷嗷”的叫声。这时他警觉起来,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里可能是个虎窝。他眼盯着离自己只有五、六丈远的花斑虎,心里骂道:休想叫我喂你的小崽子!
     正在他寻思的片刻,花斑虎猛然回头,张着血盆大口,吼声如雷,一对大眼珠子直瞪着努尔哈赤。
     说时迟,那时快,当老虎腾空跃起,从半空向努尔哈赤扑来时,他已从腿上拔出匕首,趁老虎重重的身躯落地的一瞬,将一尺长的匕首,刺进老虎的咽喉,同时手腕用力绞了绞,迅速拔出匕首。就在这一刹那间,一股热血势如喷泉,直溅到他身上、草地上。接着那凶猛的老虎,像一头被绊倒的大叫驴,吼叫着,从半空中大头朝下,栽到地上,无力地摇动着尾巴喘息着。努尔哈赤急忙抱起一块大石头,一个箭步蹿上去,猛地朝老虎天灵盖砸去。须臾,那只不可一世的“山神爷”便从嘴和鼻子里喷出血来,再也不能动了。
     那只像山猫似的小虎崽子,见老虎已死就夹着尾巴溜进了山洞。
     打死老虎,努尔哈赤又在山泉里洗了洗血手和血衣,擦净了匕首,吃了一串山葡萄,就又返回老秃顶子岭的窝棚里。他边走边寻思:触犯山神是犯罪的,打虎之事,万万不能与众兄弟露一个字。
     努尔哈赤回到窝棚时,已是后半夜了。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窝棚门口,就听里边不断传出哭泣声。他轻轻地敲了敲门,小声呼唤着,门里人哭得更厉害了。他听见柯什柯边哭,边念叨:“觉昌安老爷的心肝呀,你死得好屈呀!我知道这是你的魂灵在叫门,你快回去吧,明天大伙一块给你烧点纸呀!”
     努尔哈赤听了心里也很难受,就拍着巴掌高声说;“柯什柯,我没死,快开门吧。”
     安费扬古侧耳听听,果然是努尔哈赤的声音,就“噌”地拉开门杠,推开门,一看果真是努尔哈赤,大伙一 时高兴得把他抬起来,抛了起来。当晚大伙各自送给他一些吃的。吃罢东西,劳萨说:“努尔哈赤命大有福,山神爷不留他,久后必成大器。”于是他提议结拜为生死兄弟。大伙一致赞成,插草为香,对月起誓。
     山盟海誓之后,各自回窝棚歇息。正当大伙睡得正甜时,忽听又有敲门声,众人不禁一惊,连忙操起斧头和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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