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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到的库尔班·吐鲁木

毛主席呀毛主席,       日夜都在想念你。       我要勤生产多出力,       把那盘缠来攒起。   &nb

     毛主席呀毛主席,
     日夜都在想念你。
     我要勤生产多出力,
     把那盘缠来攒起。
     骑上毛驴去看你,
     心里话儿对你提……
     这是一首新疆民歌,流传极广,它也是小歌舞《日夜想念毛主席》的主题歌。这出根据维吾尔族老农库尔班·吐鲁木的事迹创作的歌舞剧,是新疆舞台久演不衰的节目,也是中央歌舞团的著名维族表演艺术家克里木将军最拿手的表演节目之一。
     文革后期,我曾采访过库尔班·吐鲁木老人。那是在他去世前不久的一个秋天,他所在的村子当时叫红旗公社,隶属和田地区的于田县,古称为于阗,是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南缘的古绿洲。从县城到公社约有两个小时的汽车路程。只见公路两旁田畴相连,一派宁静丰足的景象。我从公社所在的庄子,步行穿过几块庄稼地,来到库尔班·吐鲁木老人的家。当时他正在门口葡萄架下和四位花白胡须的乡亲聊天。第一个印象是他与普通维族老农毫无两样,一色的土粗布袷袢(形似僧衣的长褂子),头顶白色小圆帽。要知道,当年他老人家早已是全国、全新疆的知名人士,又是公社、县和地区自治区各级革委会领导班子的成员,“官”衔多得恐怕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看来,他仍是老农一个。
     另一个印象是,他有着典型的古回鹘人的形象,高鼻深眼,使我记起了敦煌壁画上的供养人——古于阒人!我们古老中华民族大家庭间的血肉联系,由此可见一斑呵。
     阳光和煦,秋色宜人,面对眼前这葡萄架下的“五老图”,我不忍打搅。只见这五位老人谈兴正浓。主讲者当然是库尔班老人。他一声吆喝,让屋里的老伴抱来一堆东西,一件件抖落开:其中有一张张奖状,最突出的是他与毛主席的合影。还有一块砖茶,他使劲掰开,往每人手里塞了一块。
     陪同我的公社小翻译告诉我,库尔班老人正和邻村的老伙计讲他那年去北京见到毛主席的事,还特地将从北京带回来的砖茶分给客人们,说这是毛主席他老人家送的,老伙计们都来一份!
     如今想起来,那是一幅多么生动的画面,只可惜那时我连照相机也没有,只是空留这幕记忆了。
     大约是见过的大场面多了,见过的人也多了,他接受我的采访,倒也从容不迫。第一件事,就是领我到村头,看他的“长工屋”。
     长工屋是一个地窝子,地面部分搭着尖顶的草披子,上面爬满了青藤。朝里一瞧,黑咕隆冬的。透着股霉味。库尔班老人把这个地窝子称作是他过去的“宫殿”。倒也幽默。他在这“宫殿”里生活了几十年。他反复地说:是伟大的毛主席派人把他和他一家从苦难中解救了出来。
     老人告诉我,他在当地一个叫依斯木的巴依(地主)家牛圈里长大。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孤儿。他成了依斯木的家奴,整整无偿地给巴依干了20多年。后来又在别的巴依的残酷压榨下过了几十年。他曾被逼逃跑过,和妻子在荒无人烟的戈壁上过着非人生活。在炎夏到苇子地里,给巴依割苇子。那里的蚊虫又大又凶,咬的顶不住,只好抹一身泥巴,就剩两只眼睛,把一位迷路的旅人吓昏了过去。
     到解放时,他家的全部财产,只是一条破毡子,一把破铜壶和一身债务。
     老人在旧社会的遭遇,是维族农民旧日生活的缩影。这里农民受的苦难,可能要比内地的佃农还要深重。库尔班他们过去实际是巴依们的农奴,没有人身自由的。农奴们所服的劳役有各式各样,有种地的,放羊的,养鹰的,织毯的,做靴子的,打铁干木工的,还有跑腿打杂,弹弦子为巴依消遣取乐的。农奴家里财物、牲畜以及全家的人,巴依可以随时征用、霸占。
     我曾踏访过旧日巴依的庄园遗址,从断壁残垣中,不难看出当年的巍峨宏大,气象森严。当年的农奴指点着告诉我,这是大厅,客厅,厢房,那是厨房,马厩,油坊,鸽子房……。这与库尔班老人的“宫殿”何啻霄壤之别!在一处遗址里,长着十分繁茂的花草,有两棵高大挺拔的树,绿叶婆娑,很漂亮。我打听树名,维族友人说了句维语,我记不下来,只知道这是主人从国外引进来的。还有一种丛生的一人高的植物,似柳条,但又不是柳,很韧,当地人叫作“鞭子树”,当年巴依惩罚奴隶,就割下一条,直到把树条打断。我取一根用作骑驴赶路的鞭子,确实很柔韧。
     土改时,库尔班斗了巴依,分得了14亩地和一所房子。他翻身了,知道这些是毛主席带给他的,产生了想亲眼见见毛主席的念头。他对人说:“让我亲眼看看毛主席,这辈子就心满意足了”。
     库尔班老人日夜想念毛主席的种种故事,在很长一段时间被人们津津乐道。每年杏子熟了,库尔班大叔挑最大最好的晾成杏干;包谷熟了,他也挑最丰实的留下;甜瓜熟了,又摘几个最大的保存起来,准备送给毛主席。
     人们告诉他,毛主席太忙了,离的又远。那就给毛主席写信吧。他一连写了7封,还寄了杏干、桃干。
     到了1955年,秋收后,他实在忍不住了,准备了上百斤的干粮,打定主意骑上毛驴去北京。有一次已经上了路。路过县城,县上的干部劝他,北京很远,骑毛驴去不了。那就坐汽车吧。他就背着干粮几次三番到公路边拦车。司机们听后都笑笑,满足不了他的愿望。
     毛主席一时见不到,就设法多见见“毛主席派来的人”。每个巴札(集市,每十天一次)天,他总要骑上毛驴去县城看望县委书记。有一回还见到来于田县视察的自治区党委书记王恩茂。王恩茂答应说,将来有机会,让你去北京。把老汉高兴的几晚上睡不着觉。
     在这期间,北京中央办公厅曾先后给他来了四封信并寄来了毛主席的照片。信中鼓励他,只要听毛主席的话,好好劳动,就一定会见到毛主席。
     许多年来,老人一直是远近闻名的劳动模范。“多施肥才能多打粮。这个道理,是他听“毛主席派来的人”讲了以后才明白的。他带头积肥,被评为县的积肥模范。
     我在他家的时候,他曾领我到他睡的木床前,从床下掏出根小木棍来给我瞧。什么名堂呢?原来是废“坎坎”柄儿,尺把长,他用过的。擦去灰土,显出几道深深的凹纹,显然是手握的印痕。整个柄儿呈深褐色,发亮,有点象红木,其实是戈壁滩上常见的红柳,经过长时间的汗渍摩挲才成了这样子的。我心头一热。怪不得老人的手又粗又硬。我低头把床下边横七竖八躺着的废柄儿全掏了出来,数了数竟有19根!
     “坎坎”,是维族农家日常用具,就是斧头。不过刃口是与柄儿成丁字形的,老人用的是一种小坎坎,他用它来将骆驼刺、玉米秸和别的藤蔓野草剁成一小截一小截的,然后投到沤肥塘里。这口塘就紧挨着他家住房。这沤塘是库尔班老人到内地参观取经的成果,当地人原没有积肥的习惯,这成了当地农业生产上的革新之举。老人特地用长竿在塘里捣了捣,只见腐熟了的塘肥泛着黑水,他对我说:“瞧,够上两亩地的!”
     库尔班·吐鲁木终于在1958年6月份,作为劳模去北京见到毛主席。北京之行,又有许多有趣可笑的故事。
     还在路上,火车每到一站,他都要探身车外打听:是不是北京?离毛主席住的地方还有多远?
     到了北京,有关部门安排他们先去参观,他不耐烦,吃不好,睡不着,焦急的不得了。在宾馆里接连请人给毛主席写了两封信。寄信时,他问别人:“怎么寄最快?”人家说:“航空最快。”他就寄了航空信。信上说,我是日日夜夜想念您的库尔班,现在从于田来到了北京,请一定抽空见见我。
     毛主席接见他时,他高兴得忘了一切,两眼一直没离毛主席,合影时也顾不得扭过头来。合影后他双手握着毛主席的手,久久舍不得放开。接着他当场给毛主席献了礼物,又一次和毛主席握手,就在这时,摄影记者给他们拍了一张合影。
     和田产玉,自古有名。从昆仑山上流下来的白玉河就流经老人村子附近的地方。有人赞喻老人是一块美玉,晶莹温润。这当然不错。不过我更觉得这老人是块普通的石头。不管他头上曾经罩上了多么炫目的光环,但他始终是平民百姓一个,本色,本份,从未脱离过劳动,脱离过土地和乡亲。
     库尔班老人以90多岁的高龄去世。他前半生受了那么多的苦,仍享高寿,亦属奇事,我曾问过他的具体年龄,尚不得而知。他只记得是在“杏花开放时”生的,新疆农村民俗认为对自己的生日胡里胡涂的人才能活得久,生命是无须算计的。
     在毛主席诞辰百年纪念日,我们新华日报大楼门厅里展出一套照片,其中就有一幅库尔班·吐鲁木和毛主席的合影。老人紧握领袖的手,似倾诉着什么,领袖微微笑着,仄身倾听,其情也融融,其景也洽洽,暖人肺腑。
     是的,历史选择了毛泽东,也需要库尔班·吐鲁木他们。
     (作者简介:陆华,资深记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作家书画联谊会常务副会长,江苏省指画研究会常务副会长,南京古鸡鸣寺书画院副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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